荒野是你的世界，少女是你的梦
徐淳刚 | 文
写真一词，原意是描画人的面容、肖像：写真自古难，神艺有深造。 今天我们一谈到写真，立刻联想到的是日本摄影。这个弹丸之国，却产生了那么多影响世界的写真大师。但是，就像我在专访森山大道时他笑着说的：“写真，哪能写到真啊！真实是不可能被你轻易拍到的。”
今天的摄影，还有多少与“真实”有关？当摄影不再局限于纪实，它更多展现的，是人类的梦境，精神的真实。在一次访谈中，罗伯特·弗兰克借美国女作家弗兰纳里•奥康纳的话说：“我主张所有种类的真实……但在所有这些真实的背后，却只有一个真实，那就是根本没有真实。”
摄影师神思远的写真集《Wild & Girls》，“让荒野作为入口，少女作为出口”，摄影师本人则是中间的那个“和”。这是一种奇妙的连接，仿佛是自我内心的三位一体，它在通往写真的路上，也在梦的路上。
“荒野”是一个几近完美的词，它让我们想到儿时遭遇过的恐惧，可怕的孤独、死亡；同时也联想到森山大道摄影、寺山修司撰写的小说《啊！荒野》，都市的荒野，精神的荒野。伟大的美国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也有一首名作叫《荒野》，写到尘世的荒野与自我内心的荒野。这些老法师的荒野太黑暗、太可怕，如果你的内心不是足够强大，根本无法承受。而在神思远的镜头下，荒野是无比鲜活的：河流，草木，飞鸟，黑暗中发光的枯枝，诡异的鱼，牛羊，靓丽赤裸的少女……它是激情与颓败的象征，成年的迷失与坚守，仿佛是一个少年永远的梦。
这上百张照片正是这个梦的不断延续。这些画面狂野而又精致，在渐渐褪去了时尚摄影的浮华之后，却保留了影像的精致品质与对世间尤物的大胆追求，同时又多了一些仿佛喝醉酒之后对这个世界满怀不屑而又自我感动到掉泪的痛快与思索。
我们每个人都走在自己的路上，前途未卜，内心摇曳着异样的色彩。这些画面或黯淡，或绚丽，但更多是漆黑的夜晚，郊外的野火，裸露的身体，在光影的雕刻中，留下迷惘的记忆。
谁都有自己的荒野。谁都有自我灵魂中的少女。埃兹拉·庞德在《少女》一诗中写道：“树长进我的手心/树叶升上我的手臂/树在我的前胸/朝下长/树枝象手臂从我身上长出…… ” 少女，正是永恒的自然，不朽的青春；而在这部写真集中，你会看到，自然（荒野）和青春（少女）始终在一起。永恒的自然已经污浊，不朽的青春正在失去，正因如此，才有痛与迷思，爱与坚持。
而“《Wild & Girls》”，正是这样的尝试，它将瞬间绽放的美艳与时间中的迷失相并置，就如同在写真集的精心编排之中，将赤裸骄傲的身体与火焰、花朵、各类动物植物相并置，将少女与荒野相并置。“野”显然比“荒野”更为抽象、宽泛，它既指现实的荒野，又指向摄影师自我的个性与精神迷梦。这种个性与精神迷梦如果再多一点粗粝，将更加“写真”，更为真实。
今天，中国摄影师们的“写真”，依然被笼罩在东瀛摄影大国写真的阴影之下。谁都喜欢把筱山纪信、荒木经惟挂在嘴上，这证明我们还没有超越前人，没有自己的写真。这些不可逾越的顶峰，代表了写真辉煌的过去，而写真的未来也许在它的过去中已经完成。所以写真的终极将是抛弃“写真”，只有置身“荒野”，才能找到心中的“少女”，发现摄影的真相。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终能拥有什么？这是人生的真实，也是摄影的真实。
荒野是你的世界。少女是你的梦：你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
